就满脸怒气地在官窑里踱起步来。他踱了几个来回,回过头来也不管倚在炕上眯着眼抽烟的老周是个啥态度,就狠着劲用命令的口气说:“敲钟,马上敲钟。召集开会,把不甘心灭亡的地主分子揪出来狠狠地斗争上一回。”吴根才正要扯开大步出去照办,却被老周用低沉的声音给喊住了。“慢着。”老周的声音是低沉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吴根才闪身收住脚下的步子,扭回身睁着一双大眼不解地看看坐在炕上的老周,再看看立在脚地里的韩同生。他不知道现在该听他们谁的。这个卧马沟里最壮实的年轻汉子身上有一股子虎劲,但脑子里还没有多少主见,他才当上几天农会主席。在这之前他一直就是给人停活的长工伙计,土改工作队来了,卧马沟成立起农会,他才被推举着当上农会主席,现在还真不太适应这个角色哩。
立在脚地上的韩同生,也用诧异的眼光看着炕上的老周,他脸上有明显的不满。老周眯缝着的眼睛睁开了,但他并不去看立在脚地上的这两个人,他把烟锅里燃尽的烟灰磕在眼墙上,然后再把烟锅伸进烟包里去剜装烟丝。一边剜装着烟丝一边低沉地说:“斗争会往后移移。人家既然今天给儿子过事结婚,咱就宽容宽容,人么,应该有点风度,共产党人就更应该有风度。”
“你……”韩同生愤愤地跺一下脚,再没有多说话,扭身摘下挂在墙上的短盒子枪,往身上一挎,闷闷地说一句:“我回区里去了。”就跨出窑门走了。
老周没有阻拦他,甚至坐在炕上没有动。他对这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年轻人有些反感。当初区里安排他带着这个年轻人到卧马沟来搞土改,他心里就有些不太情愿,他以为这个年轻人过于张扬了。搞了近十年地下工作的老周最不待见的就是这种轻浮急躁的人。那怕是自己的同志,他也不待见。是区委书记老田硬让他带来的。来了以后两个人别别扭扭地总是想不到一块,说不到一块。
韩同生走了之后,老周从炕上下来,抖抖肩把在肩上的黑棉袄披好,对依旧站在窑里的吴根才和郭安屯说:“等一会把郭福海叫来,咱们好好地敲敲他,共产党就是再有气度,也不能容忍他这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还这样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儿子娶媳妇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给打个招呼。把李丁民也叫来,咱们先商量一下。”
吴根才、郭安屯、李丁民这三个人是土改工作队来了之后物色出来的三个具有代表性的贫农骨干。吴根才被大家推选为农会主席;郭安屯被推选为民兵队长;李丁民被推选为贫协组长。这三个人年岁差不多,都是二十八九三十不到的样子。这三个人的性格却是全不一样的,吴根才相对来说要正派公道一些;郭安屯就显得有些豪恨张扬;李丁民沉沉默默的不大爱说话。这三个人都是苦出身,都是给人停活扛长工出来的贫农。
把月儿迎进家门后,郭福海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忙碌起来。因为这是一场在特殊情况下突然决定要办的婚礼。没有如云的宾,没有丰盛的酒宴,没有周到热心的理事执,更没有喜庆吉祥的气氛。但是郭福海不想让儿子一生的大事就这样潦潦草草地凑合过去,他要刻意营造出一种美好的气氛,好让儿子和可人的月儿在这美好的气氛中开始他们美好的人生。他按照古老的礼数和风俗在家里布置起来。
郭福海在上房里布置好一切,把两个披上红绸缎带的新人叫到上房的中堂前,面对先人的牌位,面对供桌上燃起的红烛和两炷长香就要拜跪下去的时候,民兵队长郭安屯领着两个背枪的民兵直直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燃起红烛和长香的供桌前。郭福海正一脸虔诚地面对祖先的牌位带着儿子和儿媳躬身下去要行施大礼的时候,到了跟前的郭安屯突然冷冷地喝断一声:“郭福海。”郭福海打一个寒战,扭回身来,当他看到民兵队长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冷漠和蔑视的时候,看到民兵队长身后还跟着两个背枪的民兵,他的心就彻底地凉了。显然他们不是来贺喜吃酒的,在这改天换地世道将要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刻,他不敢指望他们会来向他道喜祝贺。但是他真得期望他们能对他宽容一些,能多给他一点时间和机会,让他领着儿子和儿媳把这一辈子只有一回的过程走完。
“安……屯……”郭福海嘴里吃了牛黄苦胆似地舌头硬硬的吐不出话来,不知道在这时候该称叫上郭安屯一句什么。
“走,跟我们到官窑里去一趟。”郭安屯口气果决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同时他还坚决地摆一下脑袋。随着郭安屯脑袋的摆动,他身后背枪的两个民兵便闪让开一条道儿。这闪让出来的道儿便是最真切的现实,这是一条他别无选择的道路,这是一条不容他迟疑的道路。郭福海嘴角上的肌肉无助地抽搐一下,脑子里一片茫然地迈着沉重迟缓的步子向这闪让开的道儿上走去。
郭安屯在转身的这一刻扫了新娘月儿一眼,但是他没有看见月儿惊慌失措的脸。月儿把惊慌中依然十分好看的脸藏在了耀先的身后,不敢往起抬。郭安屯只看见月儿穿着粉红绣花鞋的那一双秀秀溜溜的脚。郭安屯的眼在这只己经在卧马沟引起一片惊叹和好奇的秀秀溜溜的脚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就把眼移注到郭福海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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